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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月亮与六便士》刘永全译 百度阅读(发布于2018年01月03日,阅读次)

    《月亮与六便士》刘永全译  百度阅读

     

    第一章

    维特布瑞希特—洛特霍尔兹博士属于这样一类历史学家的学派:认为人性要多坏就有多坏,可以说没有最坏只有更坏。

     

    第二章

    我忘了是谁曾经建议过,为了让灵魂受益,一个人每天应该做两件不喜欢的事情。说这话的人是个智者,这句话本身也是个格言,我一丝不苟地遵守。所以每天硬着头皮起床,逼着自己睡觉。

    年轻人已经求助于我们过去不了解的神祇,已经有可能看到那些继我们之后的年轻人活动的方向了。年轻的一代,他们意识到了力量与喧嚣,不再敲门,蜂拥而至,占据了我们的座位。空气中吵吵闹闹,充斥着他们的喊叫。某些老一代人,模仿着年轻人滑稽的行为,努力说服自己他们尚未落伍,他们用最高音量大声叫喊,但是他们口中犹如战斗时的呐喊已经变得空洞;他们就像可怜的荡妇,试图用眉笔、化妆和脂粉,靠尖声的媚笑来唤回青春的幻影;聪明一点的则做出优雅的姿态。在他们多少有点抑制的微笑中有着某种放纵的讥讽,因为他们还记得自己也曾经把稳坐钓鱼台的一代踩在脚下,那一代人也曾高声喊叫,也曾带着这种讥讽,他们也曾预见这些勇敢的火炬手们有朝一日会让位于人。世上没有什么终极箴言,当尼尼微城把自己的伟大吹上天时,新的福音已经作古。那些说豪言壮语的人以为他们的话很新颖,可实际上这些话前人已经说过百遍,连腔调都几乎没有变化。钟摆来回摇摆,这一循环永不停歇。

     

    第四章

    “他们彼此相敬如宾,如果你在他们家吃晚餐你就会遇见他,但斯特里克兰太太不常请人吃晚餐。他很安静,对文学或者艺术没有一丁点儿兴趣。”

    “为什么讨人喜欢的女人总是嫁给乏味的男人啊?”

    “因为有头脑的男人是不会娶讨人喜欢的女人的。”

     

    第六章

    斯特里克兰先生礼貌而短暂地笑了一下,这种笑正是人们假装承认可笑,而实际上他们看不出有什么可笑,又不能明说的敷衍。

    终于等到我们聚齐了,在餐桌边等着宣布晚餐开始,这时我一边和身边一位叫我“关照”的女客聊天,一边思忖,文明人竟会运用这样一种奇怪的、别出心裁的创意,把短暂的生命浪费在这类冗长乏味的活动上。你会纳闷这类聚会为什么女主人会不厌其烦地邀请客人们来,而为什么客人们也不辞劳苦地有请必到。聚会上有十个人,这些人见面时冷淡相对,分手时如释重负。当然,这种聚会纯粹是为了社交。斯特里克兰一家“欠”了很多人的晚餐,哪怕这些人他们丝毫不感兴趣,为了还人情的缘故,他们不得不邀请这些客人来,而这些客人也往往会接受。为什么?为了避免吃饭时,只是夫妇俩相对的乏味,为了让他们的用人休息一下,因为没有原因拒绝,因为他们被“欠”了一顿晚餐。

     

    第七章

    最后,这对夫妇会过上有尊严的、富裕的退休生活,受到子孙后代的爱戴,过完这段幸福的、能发挥余热的生活之后,他们年事已高,会安然离世。……我觉得这种生活,绝大多数人所共有的这种生活,一定缺失了某种东西。我承认这种生活的社会价值,我也看到了它井然有序的幸福,但是在我的血液中有某种狂热,渴望一种更加狂野的生命历程。

     

    第八章

    没有什么比这再普通不过的了,我不知道在他们身上有什么东西能激起人们好奇的关注。

    当我后来反思所发生的一切时,我扪心自问,是否我过于愚钝没有看出在查尔斯·斯特里克兰身上至少有些与众不同的东西呀。也许吧,从那时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在这段时间里,我对人性有了更深的认识。但是,即使今天我的阅历更丰富了,我相信我对他们的判断和我第一次遇见斯特里克兰一家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可因为我已经认识到人类是变幻莫测的,今天的我就不会那么大吃一惊了。而那一年的早秋,当我回到伦敦时,我被听到的消息吓了一大跳。

    但是,那时我还是有点震惊,斯特里克兰已经四十岁了,我认为像他这样年纪的人再牵扯到这种爱情瓜葛中未免令人作呕。特别是我年轻时有点目空一切,把三十五岁作为上限,到了这个年龄一个男人不应该再像个傻瓜一样陷入爱情不能自拔。

     

    第十二章

    在这个钟点儿,克里舍林荫大道已经人满为患了。只需要发挥一点儿想象力,就能够在过往行人中发现不少庸俗小说中的人物。有职员,有女店员,有从巴尔扎克书中走出来的老家伙们;还有各行各业的成员,无论男女,他们在利用人性的弱点牟利。在巴黎比较穷困的地区,大街上熙熙攘攘,充满活力,让人血脉贲张,却也准备了斯特里克兰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人物。

    斯特里克兰咯咯笑了起来。

    “这可是件苦差事,不是吗?”……

    “你脑子里闪过这样的念头没有,你妻子现在痛苦极了?”

    “她会挺过去的。”

    我简直无法形容他说这话时罕见的冷酷无情。他的回答让我语塞和不安,不过我尽量不表现出来。我采用了我的叔叔亨利——一位牧师,每次在他为候补副牧师协会向亲戚们募捐时,都会用的口吻说道。

    “你不介意我实话实说吧?”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这样对待她,良心上过得去吗?”

    “过不去。”

    “你对她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根本没有。”

    “那么,经过了十七年的婚姻生活,你又没发现她有任何错误,你就这样把她抛弃,岂不是太过分啦?”

    “是很过分。”

    我吃惊地瞥了他一眼。我说的话他全都认账,好像釜底抽薪,让我所处的形势复杂起来,且不说变得荒唐可笑了。我原来准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循循善诱,连唬带吓,规劝告诫;如果需要的话,甚至破口责骂,大发脾气,冷嘲热讽。但是如果罪人对他所犯罪恶供认不讳,忏悔无误,接受祷告的牧师还有什么可说的,还有什么可做的呢?我对他这种人毫无经验,我自己的人生阅历好像与当下的情景格格不入。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斯特里克兰问道。

    我设法动了动嘴皮子。

    “好吧,如果你承认了,似乎就没有什么可多说的了。”

    “我想也没有了。”

     

    “每个人都会说你是个猪狗不如的家伙。”

    “让他们去说吧。”

    “你难道就不怕大家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

    “不怕。”

    他简短的回答充满了傲慢,使我的问题,尽管是自然而然的,却听起来很荒谬。我反思了一两分钟。

    “我很好奇如果一个人明知道别人都在非议他,他还能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你确定这些闲话不会让你开始觉得担忧吗?人人都会有某种良知,迟早你也会良心发现的,假如你的妻子死了,你的内心不会受到悔恨的折磨吗?”

    “法律能在石头里榨出油来吗?我没有钱,我只有大约一百镑了。”

     

    “可怜的艾米。”他笑容未消地说。

    随后,他的脸变成一副不屑和鄙夷的样子。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可怜的脑袋瓜里只容得下一件事:爱情!永远是爱情。她们认为男人离开她们只是因为他想要别的女人。你认为我是这样的傻瓜吗,会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重蹈覆辙?”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抛弃你的妻子?”

    “当然。”

     

    “我告诉你我必须要画画,我自己控制不了自己,一个人落到水里,他如何游泳,姿势好看难看根本没有关系,他必须挣扎出水,否则就会被淹死。”

     

    “如果人们认为你是个十足的无赖你不会在意吗?如果你的妻儿不得不去沿街乞讨,你也不会在意吗?”

    “完全不在意。”

    我沉默了片刻,为了让我的下一句话更加有分量,我尽可能一字一顿地说。

    “你是个天底下最卑鄙的男人。”

    “既然你已经把压在心头的话都倒了出来,那么让我们一起去吃晚餐吧。”

     

    第十四章

    我想说服自己,也许是在他迟钝的大脑里,逐渐萌生了模模糊糊的反叛的想法,但有一点又说不通的是,事实上他从未表现出对他单调的生活不耐烦。假如他被无法忍受的无聊所控制,从而决定要当个画家,仅仅以此摆脱种种令人厌烦的纽带,这还好理解,也符合常识。但是确切地说,我认为符合常识这一点恰恰是他身上所没有的。

     

    我自问是不是在他灵魂深处有某种根深蒂固的创作本能,他生活的环境把这种本能掩盖了,让人看不清楚。但是它持续不断地顽强生长,就像生命组织中癌细胞的生长,直到最后它占据了他的整个生命机体,迫使他不可遏止地采取行动。如同杜鹃鸟把蛋下到其他鸟的巢中,当孵出雏鸟后,杜鹃的雏鸟会把异母兄弟们用肩膀挤出鸟巢,最后把为它遮风避雨的鸟巢也破坏殆尽。

     

    获得认可的想法可能是受了教化之人最根深蒂固的愿望了。

     

    我记得我跟他说:

    “你听我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做事,这世界岂不乱套了。”

    “你说的这是什么蠢话。并非每个人都想像我一样做事,绝大多数人对于所做普通寻常事都是心满意足的。”

    听到这话,我立马想挖苦他一下。

    “你显然不相信这样一句格言:好人立行,行为世范。”

    “我以前从未听过这样的话,但是这是一派胡言。”

    “好吧,我告诉你这话是康德说的。”

    “我才不在乎是谁说的,总之是一派胡言。”

     

    第十五章

    “毕竟,如果他有任何天赋,我肯定是第一个鼓励他的。我不介意做出牺牲。我更愿意嫁给一个画家,而不是一个证券经纪人。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们,我一切都不会计较,我会很开心地住在切尔西一个破旧的画室里,就像我住在这所房子里一样开心。”

     

    我尖酸地反驳道,“不管怎么说,有一件事我敢肯定,他没有跟任何人私奔,他没有恋爱,他的脑子里根本没这种东西。”

     

    麦克安德鲁太太和其他的女人一样,抱有相同的看法,男人都是畜生,总想抛弃依恋他们的女人,但是如果他真这样做了,女人更难辞其咎。感情不能被理智所理解是有理由的。

     

    “我不能确定。你的意思是说,如果他为了一个女人离开你,你可以原谅他,但如果他为了一个理想离开你,你就不能原谅了。因为你觉得你和前者可以势均力敌,而对于后者,你就无能为力了,是吗?”

     

    我那时对人性的期望比现在要高,当我发现在如此迷人的女人身上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报复心时,我沮丧透了,我还没认识到人性中各种品性如此地混杂。现在我完全明白了,卑鄙和崇高、恶毒和慈悲、憎恶和喜爱能够在同一个人心中并行不悖。

     

    第十七章

    有人说遭受苦难能使人性高贵,这话不对,有时幸福倒是可以,但是遭受苦难,对于大多数人来讲,只会使人变得心胸狭隘,报复心强。

     

    第十九章

    他非常爱他的妻子。现在我也能看出他的目光几乎片刻不离她的左右。我不能确定她是否爱他。这个可怜的傻瓜,他不是个能激起女人爱情的人,但是在她眼里的微笑是含着爱意的,也可能她的矜持掩盖了她深深的感情。

     

    这些画看上去都很虚假、缺乏真诚、劣质鄙俗,但是从做人上,没有谁能比得上迪尔柯·斯特罗伊夫那样的诚实、真挚和直率。世上有谁能解决得了这种矛盾呢?

     

    “我可曾有过看走眼的时候?”迪尔柯问我,“我告诉你他是个天才,我对此深信不疑,一百年之后如果还有人能记起你和我,那完全是因为我们认识查尔斯·斯特里克兰的缘故。”

     

    “为什么你认为美——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就像岸边的石头一样,让漫不经心的路人随随便便就能捡起来呢?美是一种绝妙和奇异的东西,艺术家通过心灵的折磨,在世界的一片混乱中才能找出来。当他把美创造出来以后,并非所有的人都能知道它。如果你想辨别出它,你必须重复艺术家的冒险。他歌唱给你的是美的旋律,你的内心若想再次听到它,就需要有知识、敏感和想象。”

     

    第二十章

    等胖子斯特罗伊夫走了以后,我说道:

    “迪尔柯·斯特罗伊夫认为你是个伟大的艺术家。”

    “你以为我他妈的在乎这话吗?”

    “你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我为什么要让你看?”

    “说不定我有意买下一幅呢?”

    “说不定我无意卖给你呢。”

    “那你过得不错吧?”我笑着问道。

    他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看我像吗?”

    “你看上去都快饿死了。”

    “我就是快饿死了。”

    “那么来吧,我们一起去吃点东西。”

    “你为什么要邀请我?”

    “肯定不是出于慈善的目的。”我冷冷地回答,“你饿死,饿不死,跟我没半点关系。”

    他的双眼又在放光了。

    “那就走吧,”他站起来说,“我还真想大吃一顿呢。”

     

    第二十一章

    他的目标是某种我不知道的东西,也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过去有过对他的这种印象,而现在更加强烈了:他是被什么东西迷住了心窍。他似乎很不正常,不愿意把他的画作示人,在我看来,好像因为他自己对它们也不是真的感兴趣。他生活在梦中,现实被他视若无物。我有这样的感觉,他把自己狂暴个性的所有力量都施加到了画布上,在他的努力下,一切东西显然都被赋予了斯特里克兰思想的眼睛所看到的内容,最后完成的可能都不再是一幅画了。我知道他很少能把一件事做完,画画也一样,一阵激情燃烧完之后,也许就把一切都撂在那儿了。

     

    “为什么你从不把你的作品送去展览?”我问,“我想你还是愿意听听人们的看法吧。”

    “你会听吗?”

    他说这话时的不屑一顾劲儿,我简直无法形容。

    “你难道不想出名吗?那是大多数艺术家都很热衷的事呀。”

    “妇人之见,如果你根本不在乎个别人对你作品的看法,你又怎么会在乎一群人对你的看法呢?”

    “我们并非所有人都是理性的动物呀。”我笑着说。

    “谁又成就了名声?是批评家、作家、证券经纪人,还是女人?”

    “当你想到你不认识的一些人,一些从未见过的人从出自你手的画作中感受到了各种情感,细微而又充满激情,你难道不会感到欣喜和有成就感吗?每个人都喜欢展示力量,打动人的灵魂,让他们怜悯或害怕,我想不出能有什么比这更绝妙地展示力量的方式了。”

    “一场滑稽戏。”

    “那么你为什么对画得好还是不好,还是会介意呢?”

    “我不介意,我只想把我看到的画下来。”

    “如果我在一个荒岛上写作,唯一能确定的是,只有我自己能看到自己写下的东西,我怀疑我是否能坚持写下去。”

     

    “我原以为你有时会忍不住想想过去的事,我的意思不是过去七八年前的事,还要再早一些,比如当你第一次遇见你的妻子,你爱上了她,后来又娶了她。难道你记不得你把她紧紧搂入怀中的喜悦了吗?”

    “我从不回忆过去,对我来说,唯一重要的事情就是永恒的现在。”

     

    第二十二章

    “我以我的名誉担保,如今没有谁的绘画天赋能像斯特里克兰那样让我更信服了,记着我的话,你丢掉了一桩好买卖。终究会有那么一天,那几张画会比你店里所有的画加在一起都更有价值。你还记得莫奈吧,当时出一百法郎都没人买他的画,可现在它们值多少了?”

    “你说得没错。可当时有一百个像莫奈一样棒的画家,同莫奈一样卖不出他们的画,他们的画今天还是一文不值,这你怎么解释?画家只有画得好才能成名吗?别相信这种鬼话,再说,你的这位朋友画得好,这一点还没得到证明呢,没人说他画得好,只有您,斯特罗伊夫先生除外。”

     

    第二十五章

    “你以前没有过痛苦万分的经历,而有人曾经向你伸出过援手吗?你知道这帮助意味着什么。当你有这样的机会时,你难道不愿意也帮助别人吗?”

    (非常神奇的转折!似乎埋藏着一段故事——子皮笔记)

     

    第二十七章

    在罗浮宫里闲逛,浏览我已经很熟悉的那些画作,任由我的想象和画作中所蕴含的感情随意嬉戏,我漫步在长长的画廊中,突然看到了斯特罗伊夫的身影。我禁不住微笑了,他的外表,矮矮胖胖,带着随时都会受到惊吓的神色,不能不让人暗自发笑。当我离他更近一些的时候,我发现他似乎十分沮丧,看上去愁眉苦脸的,但还是给人很滑稽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穿着衣服掉进了水里,被人从死亡的边缘救了回来,惊魂未定,让人觉得他看上去就像个傻瓜。他转过身子,两眼盯着我,但我感觉他根本没在看我。在他眼镜后面,一双湛蓝的圆眼睛里露出受尽折磨的神色。(忽然就就想起奥地利艺术家奥班恩的遭遇,换句话说,斯特罗伊夫在罗浮宫还是找不到灵感,艺术的天分)

     

    第二十八章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问道。

    “我妻子离开我了。”

    他都几乎说不成句了,稍微喘息了一会儿,泪水开始沿着圆圆的脸颊流了下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最初的想法是,因为斯特罗伊夫对斯特里克兰哈巴狗似的迷恋,让她忍耐的极限到了头,而且被斯特里克兰的冷嘲热讽气昏了头,坚持要把他扫地出门。我知道,虽然斯特罗伊夫太太平时安静……

     

    “你不明白,她爱上了斯特里克兰。”

    “什么!”我大吃一惊,但这想法稍微一过脑子,我就发现它太荒唐了。“你怎么能这么傻呀?你的意思不是说你在吃斯特里克兰的醋吧?”我几乎笑出了声,“你明知她见到他都犯恶心。”

    “你不明白。”他呻吟道。

    “你这头歇斯底里的蠢驴,”我有点不耐烦地说,“让我给你一杯苏打威士忌吧,喝下去你会好一些的。”

     

    第二十九章

    不管怎么说,一个已婚的男人会移情别恋,这种事经常发生,激情一过,他终究会回到他妻子身边,她能让他回头,并再次接纳他,每个人都认为这是很自然的事。如果男人可以得到这种待遇,为什么女人就该是例外呢?”

    “我敢说,这倒是很合逻辑,”我微笑着说,“但是大多数的男人都不会这么想,他们无法接纳出轨的妻子。”

     

    “那你为什么不把斯特里克兰打发走?”

    “我自己都无法相信,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她都不愿看他一眼,真是意想不到,简直难以置信。我刚开始以为自己只是出于嫉妒,你是知道的,我这人一直挺爱嫉妒,但是我自己训练自己,绝不能表现出来。我对她认识的每一个人都嫉妒,我甚至还嫉妒过你。我知道她并不像我爱她那样爱我,这也很正常,不是吗?但是她能允许我爱她,这就足够让我幸福的了。为了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我迫使自己好几个小时出去闲逛。我这样做是为了惩罚自己,因为这种疑神疑鬼贬低了我的品格。等我回来时,我感觉他们不想让我回来——倒不是斯特里克兰,我在不在,对他来说无所谓。而是布兰奇,我去亲吻她时,她浑身一哆嗦。最后,我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我知道如果我大吵大闹,他们只会嘲笑我。我觉得如果我闭嘴不说,假装没看见,一切可能会相安无事。我下定决心把他平平静静地打发走,不能有争吵。噢,如果你能知道我所受的痛苦就好了!”

     

    第三十章

    我对布兰奇·斯特罗伊夫的行为并不感到有多么奇怪,因为我已经看出来她的出轨仅仅是肉体渴求的结果。我并不认为她曾经真正地关心过自己的丈夫,原来我以为她爱他,其实那只不过是对于舒适和爱抚出自女性本能的反应,大多数女人都把这种反应当成了爱情。这是一种被动的感情,能够被任何东西所唤醒,就像藤蔓可以攀附于任何树上一样。这种感情可以让一个姑娘嫁给任何一个想要她的男人,而且保证能够随之爱上他,世人都认可这种感情的力量,并且觉得这种方式是明智的。这是一种对安全的满足、对家业的骄傲、对被艳羡的喜悦、对家庭生活的满意所组成的感情,它只是被友善的虚荣所掩饰,而女人们还把它归因于精神上的价值。它是一种在激情面前会丧失抵抗力的感情。我怀疑甚至在一开始,布兰奇·斯特罗伊夫对斯特里克兰强烈的憎恶感中就隐隐约约掺杂着性吸引力的因素。可我又有何德何能,我应该去寻求解开这神秘的性的难题吗?也许斯特罗伊夫的激情唤起了,但没有满足她本性中的那个部分,她恨斯特里克兰是因为她觉得在他的身上有某种力量,正是她所需要的。我认为在她极力反对她丈夫想把斯特里克兰接到家里的愿望时,她并非虚情假意。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怕他。我还记得清清楚楚,她预见到了灾难的降临。我莫名其妙地感觉到,她对斯特里克兰的恐惧是对自己的恐惧的移植,因为他是那么奇怪地困扰她。他的外表狂野和粗俗,眼睛里透着冷漠,嘴唇上显着肉欲,身材高大、壮硕;他给人一种热情不羁的印象,也许她也感到了在他的身上有种邪恶的气质,这种气质是世界仍在混沌初期野蛮人身上所具有的,那时物质还和大地保持着早期的联系,而物质似乎还拥有自身的精神。

     

    但是如果人这种生物是不可捉摸的,人们就无法确定别人的言行。所以,在布兰奇·斯特罗伊夫身上,她的行为还是完全可以解释通的。而在另一方面,我却无法理解斯特里克兰的做法了,我绞尽脑汁也想不通,他的所作所为和我对他的了解和认知背道而驰。他如此冷酷地背叛朋友的信任,无耻地满足自己一时的念头,不惜以别人的痛苦为代价,这些都毫不奇怪,因为他的本性就是如此,他是一个没有一丝一毫感恩之心的人,也没有任何的同情心。我们大多数人司空见惯的那些感情,在他身上根本不存在,如果你去指责他毫无感情,就会像因为老虎的残暴而去指责老虎一样荒唐。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他怎么会打起了斯特罗伊夫太太的主意。

     

    第三十一章

    一个人的外表和他的灵魂如此地不匹配实在是件很苦恼的事。迪尔柯·斯特罗伊夫有着罗密欧一样的激情,却生就了一副托比·培尔契爵士的皮囊。他的天性温柔和慷慨,然而却总是把事情搞砸;他能真正领略美的东西,一旦搞起创作,又只能归于平庸;他有着特殊的细腻感情,外表却很粗俗;处理别人的事情时,很有策略,处理自己的事情时,却往往束手无策。造化弄人呀,她把那么多相互矛盾的元素捏合到一个人身上,并让他直面宇宙的无情时茫然失措,好像开了一个残酷而又现实的玩笑。

     

    第三十三章

    可生活的经验告诉我,人们不断地去做注定会导致灾难的事情,然而总有机会能够让他们成功躲过因他们的错误所造成的结果。

     

    第三十八章

    “这世界是艰难和残酷的,我们生在人间,可没人知道我们为什么在这儿。我们死后,同样也没人知道我们到何处去。我们必须谦卑,我们必须看见静处之美,在生活中不要显山露水,以免引起命运的关注;让我们去简单、淳朴的人那里寻求爱情吧,他们的无知比起我们所有知识都宝贵;让我们安安静静,偏安于一隅而知足常乐吧,就像无知的人那样温顺和驯良,那就是生活的智慧。”

     

    第四十一章(重要)

    也许正是在创作这些恶棍时,作家满足了扎根于自己内心的邪恶本能。这种本能在一个文明的世界中,人们在行为举止和风俗习惯上都会迫使它隐藏在潜意识最神秘的角落。作家能使他笔下的人物有血有肉,栩栩如生,就是把自己无法表露出的部分本能融入了人物刻画。

     

    “让我给你摆摆事实,当你奄奄一息的时候,是迪尔柯·斯特罗伊夫把你带到自己的家里,他像母亲般地照料你,为你牺牲了自己的时间、舒适和钱财,把你从死神手里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斯特里克兰耸了耸肩。

    “这个荒唐的小个子喜欢为别人做这样一些事,那是他的生活方式。”

    “就算你不用对他千恩万谢,难道你就可以从他身边抢走他的老婆吗?在你出现以前,他们生活幸福,为什么你不能让人家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生活幸福?”

     

    “一个女人能够原谅男人给她造成的伤害,”他说,“但她一定不会原谅男人因为她的缘故而做出的牺牲。”

    “你当然不会冒让跟你有关系的女人怨恨的风险的,这点上你倒是可以很踏实放心。”我回敬道。

     

    他的生活不一般,好像与物质的东西相隔离,但是又似乎他的身体时不时地要向精神实施报复,他身体中的森林之神会突然占了上风,他在本能的魔爪中变得毫无抵抗之力,任由本性中原始的力量攻城略地,他的灵魂中没有给谨慎或者感恩留有一席之地。

     

    我不想要爱情,我没时间谈情说爱。这是人性的弱点。我是个男人,有时我想要一个女人。当我满足了我的激情后,就准备做其他的事情了。我无法克服欲望,但是我憎恨它。欲望禁锢了我的精神,我期待有朝一日能从全部欲望中挣脱出来,让我没有阻碍地去工作。因为女人除了爱什么都不会干,所以她们会把爱情放到一个可笑的重要地位上,她们还想说服我们相信爱情是生命的全部。而实际上爱情是生活中无足轻重的一部分。我懂得情欲,那是正常和健康的。而爱情则是一种疾病。女人是我享乐的工具,我才没有耐心成为她们所要求的帮手、伴侣、陪同呢。”

     

    当一个女人爱你的时候,直到她占有了你的灵魂才能心满意足。因为她是弱者,所以具有强烈的统治欲,不把你完全占有和统治,她就不会甘心。她的思想狭隘,所以对不能掌握的抽象之物就深恶痛绝,满脑子都是物质的东西,对男人的理想充满妒忌。而男人的灵魂在宇宙的最高处徜徉,她却寻求用收支账本把他囚禁在日常生活的圈子中,你还记得我妻子吗?我看出布兰奇一点一点地施展出她所有的伎俩,带着无限的耐心,她准备诱捕我,囚禁我。她想把我拉下来直至和她一样的水平,她对我什么也不关心,只想让我成为她的猎物。她愿意为我做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除了一个我真正想要的事情:那就是让我一个人待着。”

     

    生命是没有价值的,布兰奇·斯特罗伊夫不是因为我离开她而自杀,而是因为她是一个愚蠢的、无法求得平衡的女人。

     

    而最为残酷的是,这场悲剧实际上没有对人们的生活产生多大的影响,日出日落,生活照旧,没有人因为这件悲惨的事生活得更糟糕。我还想过,就连迪尔柯,这个感情波动很大,而情感深度不够的男人,也会很快把事情淡忘。然而布兰奇的生命,当初怀着光明的希望和美妙的梦想走进生活,可如今好像她从未存在过一样,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虚无和愚蠢。

     

    “你干吗要跟我套近乎?”我问他,“你明知道我憎恶和鄙视你。”

    他开心地呵呵笑了起来。

    “你是唯一跟我吵架,而我又他妈的一点儿也不在乎你是怎么看我的人。”

     

    但没法让他明白,由于他冷酷无情的自私,可以让别人怒火中烧。我恨不得一下子刺穿他那副冷漠的甲胄,但是我也知道,归根结底,他的话不无道理。也许,我们没有意识到,实际上我们很重视自己对别人的影响,通过评估他们会怎样看待我们对他们的意见,来判断自己的影响力。同理,会憎恶那些我们对他们无法产生影响的人,我想这是人类自尊上最疼痛的伤口,但是,我不会让他看出来,因为他的言行,我火冒三丈了。

     

    第四十二章

    有时人们把一副假面具戴得炉火纯青,时间一久,连他们也觉得自己成了所扮演的人。但是,在他的书里或画里,一个真实的人会毫无防范地交出自己的全部,他的矫饰只会暴露他的空虚。

     

    我想象斯特里克兰一定是在物质层面的东西里,隐隐约约看到了某种精神的含义,这种精神上的含义如此奇异,以至于他只能用晦涩的象征来暗示和表达,好像他在宇宙的混沌中发现了一种新的图案,在笨拙地试图描绘出来,因为力不从心,心灵上充满了痛苦,我看见一个饱受折磨的精神正奋力寻求表达上的释放。

     

     

    第四十三章

    她也认识到,对于他来说,她不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他取乐的工具;他还是一个陌生人,她试图用一切可怜的手段想把他和自己维系在一起,努力用舒适的生活网罗住他,但她殊不知他根本不在乎安逸的生活。她不辞辛苦地给他做他爱吃的东西,却不知道他对食物的好坏根本无所谓。

     

    她一定很不幸福,但是爱情的盲目使她相信自己渴望的东西是真实的,她的爱情是那么伟大,对她来说,似乎不可能不会唤醒同样的爱来回报她。

     

    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把自己的不同活动分别安排在不同的领域里,他们从事一项活动,就会暂时把另一项活动排除在外。他们有一种能力,在某个时间段,他们会全神贯注地干一件已经占据了身心的工作,如果做一件工作的时间和精力被另一件工作所侵占,他们就会非常恼火。作为情人,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就是,女人可以全天候地沉湎于爱情,而男人只是有时有晌地顾及一下它。

     

    他生活得很拮据,甚至比一个工匠还穷。他工作得很辛苦,对大多数人追求的雅致和美好的生活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他对名和利都不在乎。你都无法赞扬他抵制了诱惑,大多数人为了和这个世界妥协,必须接受这些诱惑的支配,而他压根就没有感觉到诱惑,妥协的念头也就绝不可能闪过脑海。

     

    四十八章

    随后,科恩先生又说了几句让人刮目相看的话。

    “我真希望可怜的斯特里克兰还活着呢,当我把二万九千八百法郎卖他画的钱给他时,真不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第五十章

    我有种看法,一些人出生在了本不属于他们的地方。偶然的事件把他们置于特定的环境中,但是他们对于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家园总有一种思乡之情。对于出生地而言,他们反而成了陌生人,从孩童时期他们就熟知的铺满落叶的小巷,或者他们曾经玩耍过的熙熙攘攘的街道,对他们来说,都只不过是人生旅途中的一站罢了。……也许正是这种陌生感,使得人们满世界去寻找某种永恒的东西,这种永恒的东西成为他们的依附之所。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有人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他身边的人就会把这种举动归因于最难以置信的动机。但是,准备填补亚伯拉罕位置的大有人在,很快他就被人们遗忘了。从此以后,他也杳无音讯,就像在地球上消失了一般。

     

    我倒是想知道亚伯拉罕是否真的把生活搞成了一团乱麻。做自己最想做的事,在某种条件下,过一种让自己最开心的生活,自己始终处于淡泊宁静之中,难道就是生活成了乱麻吗?而且,成为一名年收入一万英镑的著名外科医生,再娶上一个漂亮的太太,难道就是成功的标志吗?我想这取决于你对生活赋予什么意义,取决于你对社会应尽什么义务,取决于你对自己有什么要求。然而,我再次保持了缄默,因为我怎么可以和一名爵士去争辩什么呢?

     

    第五十四章

    但最让我关注的还是这个环境。在这里,这个遥远的岛屿上,他似乎不会引起人们的丝毫厌恶,相反还会赢得同情,这与在他家乡的情景迥然不同。他的奇行怪癖能够被容忍,被接受。对于这里的人们——无论当地人还是欧洲人,他是个怪人,但是他们对于种种怪人都习以为常了,所以对他也就见怪不怪了。这个世界上本来充满了怪人,这些人常有非常之举,也许这里的人能够理解,一个人不是他自己想成为那样的人,而是他必须是那样的人。

     

    第五十五章

    我对斯特里克兰也没有什么好感。他是一个闲散、没用的恶棍,宁愿和一个当地的女人同居,也不像我们这些人那样靠工作为生。我的上帝呀,我怎么知道有一天整个世界得出了他是个天才的结论呢?

     

    从那以后,村民们让开杂货店的人给爱塔捎口信:如果她再用那条小溪的话,村里的男人们会去把她的房屋烧掉。”

    “这些畜生。”我说道。

    “别这么说,我亲爱的先生,人都一样。恐惧使他们变得残忍……

     

    第五十七章

    迈克尔·米开朗琪罗起码还是心智健全、身体健康的。他的那些伟大的作品有着崇高的宁静。但是在这儿,虽然我看到的也有美,但还有让人心神不宁的东西。我不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它让我觉得不安。给我的感觉好像是你正坐在一个你明知道空无一人的房间的隔壁,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你心头有一种可怕的感觉:那个房间有人。

     

    由之

    201812手机版阅读毕

    201813摘录于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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