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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海邊的卡夫卡》村上春樹著 林少華譯(发布于2019年10月14日,阅读次)

    《海邊的卡夫卡》村上春樹著 林少華譯

     

    《海的卡夫卡》村上春樹著 林少華譯 上海譯文出版社201711月第二十九次印刷

     

    我自由了。我閉起眼睛,就自己自由了這點思索一陣子。但是,我還不能完全理解自由這東西是怎麼回事。現在明白的只是自己成了孤身一人。孤身一人住在陌生的地方,如丟了指南針丟了地圖的孤獨的探險家。莫非這就是自由的含義?連這點我都稀里糊塗。於是我不再思索。 P46

     

    老實說,不喜歡在軍方指示下工作。大部分情況下他們尋求的不是學術性的真實,而是符合他們思維體系的結論或純實效性。不是能與之講理的對象。 P66

     

    “……也就是說,他幾乎沒有自己作出過判斷或選擇。怎麼說呢,他活得十分被動。不過我是這樣想的,人這東西實際上恐怕是很難以自己的力量加以選擇的。”

    “那麼說,你在某種程度上把自己重合到《礦工》主人公身上了?”

    我搖頭:“不是那個意思,想都沒那麼想過。”

    “可是人這東西是要把自己附在什麼上面才能生存的。”大島說,“不能不那樣。你也難免不知不覺地如法炮製。如歌德所說,世間萬物無一不是隱喻。” P114

     

    “……尤其這首《D大調奏鳴曲》,難度非同一般……迄今為止有無數名鋼琴手向此曲挑戰,但哪一個都有顯而易見的缺陷,還沒有堪稱這一個的演奏。你猜為什麼?”

    “不知道。”我說。

    “因為曲子本身不完美。羅伯特·舒曼誠然是舒伯特鋼琴樂難得的知音。然而即便他也稱其如天堂路一般冗長。”

    “既然曲子本身不完美,那麼為什麼有那麼多名鋼琴手向它挑戰呢?”

    “問的好。”言畢,大島略一停頓。音樂籠罩了沉默。“我也很難詳細解釋。不過有一點可以斷言:某種具有不完美的作品因其不完美而強有力地吸引人們的心——至少強有力地吸引某種人的心。比如你為漱石的《礦工》所吸引。因為那裡邊有《心》和《三四郎》那樣完美作品所沒有的吸引力……舒伯特的《D大調奏鳴曲》也是如此,那裡邊具有惟獨那部作品才有的撥動人心弦的方式。” P119

     

    大島傾聽著音樂,口裡哼著旋律,繼續下文,“我經常一邊開車一邊聽舒伯特,就是因為這個。就是因為——剛才也說了——幾乎所有的演奏在某種意義上都是不完美的演奏優質的稠密的不完美性能夠刺激人的意識,喚起注意力。如果聽舍此無他那樣的完美音樂和完美演奏開車,說不定就想閉上眼睛一死了之。而我傾聽《D大調奏鳴曲》,從中聽出人之活動的局限,得知某種完美性只能通過無數不完美的聚集方能具體表現出來,這點給我以鼓勵。” P120

     

    “舒伯特是經過訓練才能理解的音樂。剛聽的時候我也感到單調,你那樣的年齡那是當然的。但你很快就會領悟。在這個世界上,不單調的東西讓人很快厭倦,不讓人厭倦的大多是單調的東西。向來如此……” P121

     

    ……如何能以最少的人數完成此項作業?尸體如何處理最省錢——燒?埋?融化?他伏案計算不止。計劃付諸實施,效果基本同其計算相符。戰爭結束前約有600萬(超過目標一半)猶太人被他的計劃處理掉了(處理二字下加點)。然而他從未產生罪惡感。在特拉維夫法庭的帶防彈玻璃的被告席上,艾希曼顯出困惑的樣子:自己何以受到如此大規模的審判?何以如此受全世界關注?自己不過是作為一個技術人員對所交給的課題提出最合適的方案罷了,這同世界上所有有良心的官僚干的豈不是完全相同?為什麼唯獨自己受這樣的責難? P142

     

    瓊尼·沃克說,“說實在話,我已這麼活累了,中田君。我活了很長很長年月,長得年齡都忘了,再不想活下去了。殺貓也有點兒殺膩了。問題是只要我活著,貓就不能不殺,就不能不收集貓的靈魂。……” P153

     

    “這就是說,你必須這麼考慮:這是戰爭(四字下加點),而你就是兵。現在你必須在此被迫做出決斷——是我來殺貓,還是你來殺我,二者必居其一。你現在在此(在此兩字加點)被迫做出選擇。當然在你看來實屬荒唐的選擇,可是你想想看,這世上絕大多數選擇都是荒唐的,不是嗎?”P154

     

    “理論上不是不可能,實際上也有人實踐。但大自然這東西在某種意義上是不自然的,安逸這東西在某種意義上是帶有威脅性的,而順利接受這種悖反性則需要相應的準備和經驗……”

    ……

    “就經驗性來說,人強烈追求什麼的時候,那東西基本上是不來的,而當你極力迴避它的時候,它卻自然找到頭上。當然這僅僅是泛論。” P165-166

     

    “如果一一搭理想象力不夠的人,身體再多也不夠用,是這樣的?”我問。

    “正確。”說著,大島用…… P196

     

    (卡車司機)“……無論什麼人,只要他這麼活著,他同周圍所有事物之間自然有意義產生。最關鍵的在於它是不是自然。這跟腦袋好不好使不是一碼事,而在於你是不是用自己的眼睛看——簡單的很。”

    ……

    “……一個人用自己腦袋想東西,往往讓大家捉摸不透。”P203-204

     

    (荻田司機)“世界日新月異,中田。每天時候一到就天亮,但那裡已不是昨天的世界,那裡的你也不是昨天的中田。明白?” P205

     

    “噯,大島,,我周圍一件一件發生了那麼多事情,其中有的是我自己選擇的,有的根本沒有選擇,但我無法弄清兩者之間的區別。就是說,即使以為是自己選擇的,感覺上似乎在我選擇之前即已註定要發生,而我只不過把某人事先決定的事安原樣刻錄一遍罷了,哪怕自己再怎麼想再怎麼努力也是枉然。甚至覺得越努力自己越是迅速地變得不是自己,好像自己離自身軌道越來越遠,而這對我是非常難以忍受的事。……”

    ……

    大島凝視我的眼睛:“跟你說,田村卡夫卡君,你現在所感覺的,也是多數希臘悲劇的主題。不是人選擇命運,而是命運選擇人。這是希臘悲劇根本的世界觀。這種悲劇性——亞里士多德是這樣下的定義——令人哭笑不得的是,與其說是起因于當事者的缺點,毋寧說是以其優點為槓桿產生的。我的意思你可明白?人不是因其缺點、而是因其優點而被拖入更大的悲劇之中的。索福克勒斯的《俄狄浦斯王》即是顯例。俄狄浦斯王不是因其怠惰和愚蠢,而恰恰是因其勇敢和正直才給他帶來了悲劇……” P213-214

     

    (父親三番五次詛咒說我遲早會親手殺了父親並和母親姐姐交合)

    我點頭:“我之於父親不過類似一個作品罷了,同雕塑是一回事,損壞也好毀掉也好那都是他的自由。”

    “如果真是那樣,我覺得那是一種相當扭曲的想法。”大島說。

    “跟你說大島,在我成長的場所,所有東西都是扭曲的,無論什麼都是嚴重變形的。因此,筆直的東西看上去反倒歪歪扭扭。很早很早以前我就明白這一點了,但我還是個孩子,此外別無棲身之所。” P217

     

    (上校山德士二戰后淪為皮條客)“你或許不懂,有了鬧彆扭,世界纔總算有了三維空間。如果什麼都想直來直去,那麼你就住在三角尺劃定的世界里好了。” P281

     

    “大島,老老實實說來,我一點兒也不中意自己這個現實容器,出生以來一次也沒中意過,莫如說一直憎恨。我的臉、我的兩手、我的血、我的遺傳因子……反正我覺得自己從父母那裡接受的一切都該受到詛咒,可能的話,恨不得從這些物件中利利索索地抽身而去,像離家出走那樣。” P289

     

    “問題是,這石頭怕也是神的所有物吧?擅自拿走神肯定發脾氣的。”

    上校山德士抱臂盯視星野的臉:“神是什麼?”

    經他這麼一說,星野沉思起來。

    “神長什麼樣?干什麼事?”上校山德士緊追不捨。

    “那個我不大清楚。不過神就是神嘛!神到處都有,看著我們一舉一動,判別是好是壞。”

    “那不和足球裁判員一個樣子了?”

    “或許可以那麼說。”

    “那麼說,神就是穿一條半長褲口叼哨子計算叫停時間的了?”

    “你老伯也夠絮叨的。”

    “日本的神和外國的神是親戚還是敵我?”(假如真有神,神與神之間會打仗嗎?各宗教都有自己的神啊!子皮疑問)

    “不知道,那種事。”

    “好好聽著,星野小子!神只存在於人的意識之中。特別是在日本,好壞另當別論,總之神是圓融無礙的。舉個證據:戰前是神的天皇在接到佔領軍司令官道格拉斯·麥克阿瑟將軍‘不得再是神’的指示后,就改口說‘是的,我是普通人’,一九四六年以後再也不是神了。日本的神是可以這樣調整的,叼著便宜煙管戴著太陽鏡的美國大兵稍稍指示一下就馬上搖身一變,簡直是超後現代的東西。以為有即有,以為沒有即沒有,用不著一一顧慮那玩意兒。”

    “啊。” P311

     

    “跟你說,星野小子,大凡物體都處於移動途中。地球也好時間也好概念也好愛情也好生命也好信息也好正義也好邪惡也好,所有東西都是液體的、過渡性的,沒有什麼能夠永遠以同一形態滯留于同一場所。宇宙本身就是一個龐大的黑貓宅急便。” P312

     

    “……我(星野)家阿爺常說來著:正因為不能稱心如意,人世纔有意思……” P334

     

    小時候,阿爺曾經把釋迦佛祖的故事講給自己聽。有個名字叫茗荷的弟子,呆頭呆腦……一天釋迦佛祖對他說:“喂,茗荷,你腦袋不好使,經文不記也可以,以後你就一直坐在門口給大家擦鞋好了。”……此後十年二十年時間里茗荷一直按佛祖的吩咐擦大家的鞋,一天突然開悟,成了釋迦弟子中最出色的人物。星野至今仍記得這個故事。之所以清楚記得,是因為他認為一二十年連續給大家擦鞋的人生無論怎麼想都一塌糊塗,天大的笑話!但如今回頭一想,這故事在他心裡引起了另一種迴響。人生這東西怎麼折騰反正都一塌糊塗,他想。只不過小時候不知道罷了。

    ……

    “全都是偉人、天才,人世間就麻煩了。必須有人四下照看,處理各種現實性問題才行。” P356-257

     

    星野一邊傾聽……大提琴,一邊回想小時候的事,回想每天去附近小河釣魚捉泥鰍的事。那時多好,什麼都不想,一直那樣活著就好了。只要活著,我就是什麼,自然而然。可是不知道何時情況變了,我因為活著而什麼(二字加點)也不是了。莫名其妙。人不是為了活著纔生下來的么?對吧?然而越活我越沒了內存好像成了空空的外殼。往下說不定越活就越成為沒有價值的空殼人。而這是不對頭的。事情不應該這麼離奇…… P359

     

    “最初提出迷宮這一概念的,據現在掌握的知識,是古代美索不達米亞人,他們拉出動物的腸子——有時恐怕是人的腸子——用來算命,并很欣賞腸子複雜的形狀。所以,迷宮的基本形態就是腸子。也就是說,迷宮的原理在於你自身內部,而且同你外部的迷宮性相呼應。”

    “隱喻。”我說。

    “是的,互為隱喻。你外部的東西是你內部東西的投影,你內部的東西是你外部的東西的投影。所以,你通過屢屢踏入你外部的迷宮來涉足設在你自身內部的迷宮,而那在多數情況下是非常危險的。” P387

     

    “偶然這東西真是不得了。”星野說。

    “千真萬確。”中田也同意。P401

     

    星野點了下頭,又回到貝多芬的傳記。貝多芬自視清高,對自己的才華絕對自信,對貴族階級概不討好。他認為惟有藝術、惟有情感的真確表露才是世界上最為崇高、最值得致以敬意的東西,而權力和錢財則是為之服務的。 P414

     

    ……星野說,“非常有趣,跟蹤貝多芬的人生,有很多東西讓人思考。”

    大島點頭:“是的,極審慎地說來,貝多芬的人生是相當艱難的人生。”

    “嗯,活的十分辛苦。”星野說,“不過我是這麼想的,從根本上得怪他本人。貝多芬這個人幾乎天生沒有協調性,只想他自己,腦袋裡只有他自己的事、自己的音樂,為此犧牲什麼都在所不惜。……” P415-416

     

    “中田我不懂性慾。”中田說,“一如中田我沒有記憶,性慾那東西也沒有。因此,不知道正確的性慾和不正確的性慾有何區別。不過,既然事情已經發生,那麼就是已經發生的事情。正確也罷不正確也罷,大凡發生的事情都要老老實實接受。因此也纔有現在的中田我。這是中田我的立場。”P431

     

    “記住,那是已經發生了的事情。”叫烏鴉的少年繼續道,“現已無計可施。那時她不該拋棄你,你不該被她拋棄,但事情既已發生,那麼就同摔壞的盤子一樣,再想法設法都不能復原。對吧?”

    我點頭,再想法設法都不能復原(下面加點)。確實如此。

    叫烏鴉的少年繼續說:“聽好了,你母親心中也有強烈的恐懼和憤怒,一如現在的你。惟其如此,那時她才不能不拋棄你。”

    “即使她是愛我的?”

    “不錯。”叫烏鴉的少年說,“即使愛你也不能不拋棄你。你必須做的是理解并接受她的這種心情,理解她當時感受到的壓倒性的恐怖和憤怒,并將其作為自己的事加以接受。不是繼承和重複。換個說法,你一定要原諒她。這當然不易做到,但必須做。對於你這是唯一的救贖,此外別無出路。”

    我就此思考,越思考越困惑。我心亂如麻,身上到處作痛,如皮膚被撕裂。 P439-440

     

    “可我還是不明所以,不知所措。你說母親是愛我的,還愛得非常深,我願意相信你的話。但即便是那樣我還是想不通——為什麼深愛一個人必然導致深深傷害一個人呢?就是說,果真如此,深愛一個人意義何在呢?為什麼非發生這樣的事不可呢?” P441

     

    由之

    2018415閱畢

    201910月摘錄于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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