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世界》——汉娜·阿伦特传(发布于2023年02月01日,阅读次)

 

《爱这个世界》——汉娜·阿伦特传（第二版） [美]伊丽莎白·扬-布鲁尔著陈伟 张新刚译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1月第一版

 

1951年某日《星期六文学评论》封面上登了一幅照片，《极权主义的起源》一书的作者在羞涩地微笑，从她看到这张照片的那天起，到她首次同意在美国电视上接受采访——条件是摄像机必须放在她背后，阿伦特努力避免以一张广为人知的面孔去生活。前言p2

 

美国学术界的朋友们对布吕赫夫妇来说是一个奇迹。“他们的讨论不带有狂热色彩，他们的论证大众都可以理解。”阿伦特在1946年曾如此告诉雅思贝尔斯。“这里的每一个知识分子在原则问题上都坚持自己的意见，作为一位在野的知识分子……他并不崇拜成功之神。” 前言p6

 

第一章     我们的孩子（1906-1924）

 

……在1914年所说的话，记录了这种转变：“在解放时期，人们会问‘你信仰什么？’，今天人们只问‘你是谁？’”布鲁门菲尔德感到，阿伦特也同意，对这个新问题的真实答案是：不再考虑你是信什么还是不信什么，你生来就是一个犹太人。（“你生来就是一个中国人”西人就是这样的感觉罢。子皮同样的类似答案）

犹太人在大学里拿不到教授头衔，尽管他们有着很荣耀的地位，并允许讲犹太学。

……汉娜·阿伦特有一天从小学回来就问妈妈，一个同学所说的是否是真的——她的爷爷谋杀了耶稣。 p10-11

 

“……我所处的环境的不同在于这一事实：我的母亲总是勉励我不要自暴自弃。一个人必须保卫自己！”  p12

 

她支持女儿关于学校的倔强想法：当汉娜·阿伦特宣称人们不应当被要求在早上8点上希腊文课、阅读荷马作品时，她的妈妈帮助和校方进行了协调安排。汉娜·阿伦特没有上课，只是按她的方式学习，并参加了一个特别安排的十分严格的考试，阿伦特考的十分出色。这个安排使她形成了一个习惯，她一生中都保持着——早上她起得十分缓慢……（忽然就想起Remo拒绝上“夜晚辅导课”情形，因为我们拒绝夜辅导课，为此班主任家访到家。子皮记忆）  p33

 

第二章 影子（1924-1929）

如果我们想避开悲哀，欢乐的溪流如何从这里流过？

在几乎没有期盼的地方，痛苦给我们治疗的力量。——海德格尔《诗性思想家》 p44

 

在这些年里，大学生人口的构成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绝大多数来自收入较为不稳定的中产阶级家庭，而非上层家庭（工人阶级学生的数量从来没有超过3%到4%），许多学生，尤其在20年代早期，在他们学习时不得不工作，或在暑期工作以获得足够的生活费。 p45

 

“问题是学术自由，”雅斯贝尔斯后来写道，“一旦一个教师的观点要服从于检查，学术自由也就不复存在。” p46

 

在《影子》中，汉娜·阿伦特以她具有特色的概括和坚定称自己的经验已经教给她的东西：“一切都好，结果是坏的；一切皆坏，结果却是好的。很难说哪个更难容忍。因为准确说来，这是最无法容忍的东西——如果人们在无限恐惧中想到它，它将使人窒息，这种恐惧打破了沉默，使个人无法感到如在家中：相遇并了解，时时刻刻都以无所不知和玩世不恭的心态去了解：甚至对极端的痛苦，一个人也必须心存感激，那确实就是一种劫难，但它是一切事情的要点和报偿。”……她的结论很接近于拉瓦·瓦恩哈根所得出的结论：“我正在做什么啊？什么也没做。我是让生活的雨点落在身上。” p60

 

但她的朋友们还是为她的害羞甚至孩子气而感到诧异。当他们来访时，他们可以在一个晚上被招待以精彩的哲学讨论，也会看到汉娜·阿伦特把她的小室友——一只老鼠召唤出洞吃她提供的东西时的神奇景象。她告诉约纳斯，这只老鼠很孤独，和她一样。 p64

 

当汉娜·阿伦特是他学生时，雅斯贝尔斯所开的课程，正如他所说的，是“思考问题的方式”。对他来说，讲课不是提出一个已经完成的教条，而是一种沟通的模式，“沟通”本身是雅斯贝尔斯所讨论的中心概念之一。 p66

 

在1920年代早期，两人（海德格尔和雅斯贝尔斯）书信往来，也会面交谈，在1926年后又共同承担起培养汉娜·阿伦特的责任。但阿伦特一起认识他们只是在1927年《存在与时间》出版、他们的友谊开始出现问题之后。雅斯贝尔斯发现该书在语气和风格上都很陌生：“通过我们的著作，我们隐藏着的疏远逐渐出现。”到1933年，这种疏远才呈现出无法克服的形式：当海德格尔为民族社会主义的宣传所迷惑以及反犹态度变得明显时，两位哲学家终于分道扬镳。 p68

 

到30年代早期，海德格尔对民族社会主义的痴迷成了他们（指海德格尔和阿伦特）之间的障碍。海德格尔似乎无法认识到，纳粹的民族主义是对德国文化中的一切值得尊重的东西的歪曲。他是如此害怕现代化，醉心于过去的、前工业时期的价值——正如阿伦特所言，他是“最后一个德国浪漫主义者”——以至于他能在纳粹对原始德国性的招魂那里发现一种相协调的趋势。德国语言——1935年海德格尔称它“当然是语言中最有力量、最有灵魂的语言”——居于他非世界的、政治上幼稚的文化保守主义的中心位置。因为她能够理解海德格尔对纳粹的效忠，甚至后来看到他们的滑稽可笑，阿伦特还是对他保持忠诚，甚至海德格尔加入纳粹党、她不得不和海德格尔断绝关系时也是如此。大约有17年的时间，她没有和海德格尔联系。但战后再次遇到他时，她能够原谅海德格尔，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的诗。“……确实是诗。人只能做他能做的。” p73

 

在一个非犹太社会，犹太知识分子有不令人舒服的任务，这个任务就是保存一个认识不到自身权利和能力的民族的知识财富。而且，犹太人，和其同伴在一起的犹太人，正试图做不可能的事情：不承认他们的犹太人特性而保存犹太人。……一个犹太人却没有犹太语言和文化；他还是说着德语，生活在德国文化氛围中，还不得不面对与那些希望他们的犹太人特性消失的犹太人的孤立。p76

 

第三章 一个犹太女性的生活（1929-1933）

 

马丁·海德格尔在1933年春接任弗莱堡大学校长，他的前任是社会民主党人，这位前任因拒绝邮寄所谓的犹太人告示而被开除。海德格尔发表了就职演说，为“民族觉醒的伟大和高贵”唱赞歌。他还去看了一下雅斯贝尔斯，这让雅斯贝尔斯陡然不再幼稚地相信哲人在道德上是善的，因为海德格尔对雅斯贝尔斯的犹太妻子表现出侮辱行为。

（阿伦特）“当一个人作为犹太人受到攻击时，他就必须作为一个犹太人来保卫自己。” p115-116

 

第四章 无国籍者（1933-1941）

 

阿伦特尤其敬佩吉尔伯特（布吕赫的朋友）的一首歌，她称之为“20世纪的哀乐，失业者街头的歌谣”，它是这样开头的：

口袋里没有一分钱

只有等待领取救济的号码

我的衣服有很多洞

阳光可以照进来

吉尔伯特有一首抒情诗，阿伦特认为它是“无法被毁灭的，只要我们在孩提时代的好奇感保持着。”……

其他人在他的家里

他部分是人，部分是耗子

我疑惑地站着

手中永远是门的把手。  p142

 

第五章 忠诚是真实的标志（1941-1949）

如果我不是为了我自己，那么谁会为我呢？如果我只是为了我自己，那么我又是谁？——希勒尔 p178

 

阿伦特通过比较纳粹政体和苏联斯大林政体使用的集中营，开始意识到两者的相似性：“纳粹和苏联的历史证明：没有一个极权政府能够不依赖恐怖而存在，而没有集中营，任何恐怖都不能奏效。”这一卓见是阿伦特在她第一本书中提出的极权主义理论的关键。 p218

 

集中营是试验如何改变人类本性的实验室。……极权主义政体在证明“一切皆有可能”的努力中，无意中已经发现存在人们既不可能惩罚也不能宽恕的罪行。当不可能成为可能的时候，它就成了不可惩罚、不可宽恕的绝对的恶，这种绝对的恶不能再用自私、贪婪、奢欲、怨恨、权力欲和怯懦等邪恶动机来理解和解释：因此它就成为愤怒不能报复、爱不能忍耐、友谊不能宽恕之事了。（阿伦特） p219

 

第六章 公共生活的私人面（1948-1951）

但是有太多事情要承受

人必须保持真实

我们既不能瞻前也不应顾后

宁可处在摇摆之中

如一叶片舟浮游于海面 ——荷尔德林 p230

 

阿伦特后来在1958年发表的一篇《颂词》中形容的那种感觉：“当一个人不可亵渎、不受诱惑、毫不动摇的时候，他会那样地充满魅力。”（针对整个德国歧视犹太人而精神力量有雅斯贝尔斯教授的时候之语） p231

 

阿伦特的顾虑与他（雅斯贝尔斯）不同，她认为《改革》（当时欧洲的一本期刊）的出版是回归德国的一种形式——“写作是一种回归方式”——在她的写作中，她希望自己能被当作犹太人而受到欢迎，“我们（犹太人。原文）都不可能回来……除非我们被当作犹太人而受到欢迎。” p235

 

她不顾一切试图说服人民不要建立一个只是外国帝国主义的“势力范围”的国家，而疏忽了与邻邦的友善。……文章题为《拯救犹太人的家园：还有时间》。这时她第一次发现了一个听众。这篇文章赢得了阿伦特在1943年批评过的犹大·马格内斯对她的尊重，此时犹大·马格内斯的适应性和诚实使他像灯塔一样照穿了1948年黑暗的巴勒斯坦。

在美国度过青年和早期成年时光的犹大·马格内斯一直批判1917年贝尔福宣言，他也被大部分犹太人敬为新纪元的开创者。他认为英国没有权利将巴勒斯坦的土地允诺给任何一方，英国承诺的将其归属于犹太人只会导致生活在那里的阿拉伯人的敌视。马格内斯还警告说，依靠英帝国主义最终会将巴勒斯坦的犹太人引入歧路。持此预见的马格内斯并不孤单，但处于非主流状态。……1925年，持这种观点的人在耶路撒冷成立了一个名为和平同盟的团体，成员不足百人，都不是政治积极分子：许多是教授和作家，一般都有中西欧血统。他们提供了一个方案，在巴勒斯坦建立一个双民族国家，无论是犹太人还是阿拉伯人都不是少数，并且都享受平等的权利。……和平同盟没能力为其方案征得支持…… p243-244

 

在阿伦特看来，这种经历了一个世纪“离心离德”后被大部分人欢迎的全体一致性是有预兆的。“大众的全体一致不是同意的结果，而是狂热和歇斯底里的一种表达。”这种全体一致可能导致各种失算——包括阿伦特十分担心的犹太人对美国的憎恨和对苏联的赞赏。（是不是国人也有这种倾向？子皮闪念） p247

 

汉娜·阿伦特也通过会见联合国秘书长的巴勒斯坦问题特派员等活动来尽自己的一份力，但她不愿意被推选为联合党的政治委员会主席。“我缺少好主席所必须具备的许多品质”，她向马格内斯解释说。

阿伦特缺少的最明显的品质之一就是在讨论中不够温和。如那些用讽刺的口气写作的人一样，一旦卷入争论，她的话语便极其尖刻，这就使得讨论从仅仅讨论的陈述升级为讥讽。 p248

 

……明确了自己不是领导者中的一员。“我不能胜任任何直接的政治工作”，她在写给埃利奥特·科恩的信中说道，当她的声音被听众压下去的时候，她仍感震惊。“我不能享受直接面对暴民的情形，我太容易厌烦，并对耍花招没有足够的耐心，我也没有足够的智商保持一种特定而必要的疏远。”更进一步，她坚定地声明，“它会扰乱我的写作”。 p251

 

……她也不是一个提倡人权的人。“人权”，她辩称，“已经被定义为‘不可剥夺’，因为它们被假定独立于所有政府之外；但实际情况是，没有自己的政府保护时，人类就几无权利，那时没有权威会保护他们，也没有任何机构愿意保卫他们。”阿伦特列出了那些令人沮丧的人权故事，即使当被国家宪法或者自由国际组织召唤时，人权也从来没有变成“实际的政治问题”，也就是说从来没有发生效力。 p274

 

在这个世界中存在着不可理解的、无法惩罚、不能宽恕的恶——极端的恶。 p285

 

第七章 在这世间如在家中（1951-1961）

 

在他（布吕赫）的课堂上，他会对每一个观点的阴暗面进行攻击……“……海因里希照例深深吸了一口烟后，话语开始慢慢地从他口中迸出，和善地瞥了一眼一个偏狭相信自己的上帝的女孩。‘拿撒勒的耶稣，’他开始说——但他从未说耶稣基督……‘不是一个神’。他轻微地停顿了一下。‘他甚至可能是个白痴。’又吸了一口烟，‘在整个基督教历史中，没有任何奇迹’（对班里的不可知论者来说没有什么值得惊异的）‘除了它已经持续了近两千年’。” p295

 

德国犹太人的复杂历史让他拒绝“例外的女人”这一角色；她非常严肃地看待这件事，她在1959年再次被普林斯顿大学邀请授予正教授头衔时，她威胁拒绝这一邀请，因为普林斯顿在《纽约时报》的报道里强调了“第一个女性”。

这个“势利大学”的“尊贵的绅士们”没有经过阿伦特的同意就使用了“女性天才”一词。（例外的犹太人通常是受过教育的犹太人以区别于犹太人同时也区别于人类，实际上是政府认为他们特别有用。） p296

 

阿伦特在1953年3月发表了《原共产主义者》，这个日子也显示了她的勇气。因为三天前，她所居住的这个民主国家的首席检察官宣布一万名公民正因国籍问题而被调查，一万两千名外侨将作为“颠覆份子”被驱逐出境。“在被颠覆运动控制委员会调查的情况下，只有像全美移民保护委员会这样的少数组织，站出来公开指责这种‘使美国更加美国化’运动对移民所造成的毁灭性影响”。 p298

 

“……它让我看到，马克思关于劳动是一种在本质上具有创造性的活动的看法，构成了与整个西方传统的决裂。因为在西方传统中，劳动代表的是动物，而不是人，代表的只是人的动物性部分。”仔细考察马克思关于人是“制造工具的动物”这一看法是非常复杂的：他认为人是一个劳动的动物，但是在他的分析中混合了人是制造者、工作者的因素。 p301

 

欧洲防御共同体受挫以后，德国开始建立自己的军队，阿伦特认为，阿登纳“做这件事甚至没有丁点儿犹豫，要知道担任领导者身份的官员和将军都曾经为希特勒忠诚地服务过，他们在战争已经明确要失败的时候都没有参加反对希特勒的密谋。”在阿伦特看来，占领状态的结束和德国国家军队的重建是德国新一轮纳粹化的开始。她认可了阿登纳对“经济奇迹”的贡献，并赞赏他关于“德国最大的希望就是美国人的善意”的看法，但是她不信任阿登纳愚钝的道德和现实主义政策。 p309

 

她认为，在极权主义政体中起作用的不是观念的内容，而是原则的逻辑一致，即再造现实以“证明”一个假定。 p313

 

不像那些自小就生活在秩序相对较好的两党制国家——像英国和美国——的政治理论家，阿伦特不相信任何政党，因为它们很快就将公民行动的草根民众抛弃。 p317

 

阿伦特对海德格尔个人处境的同情是一贯的……她感到海德格尔被一群不可靠的颓废人士包围着——“唯一一个真正的人就是他的兄弟”——并且被他妻子过多地控制着。用她解释暴民与精英联手的术语，阿伦特向布吕赫形容海德格尔的婚姻：“这是一个精英和暴民联姻的经典案例……整个故事就是一个悲剧……当我想象他如何在工作一结束就陷入的那种环境，简直让我发晕。”……布吕赫对海德格尔婚姻的评论用了本体论的一个短语表达：“脑袋空空的妻子能摧毁一切，这是多么独一无二：虚无毁灭一切。” p329

 

……另一个不太可能的获奖者的新闻故事，她是一个黑人学生，在小石城事件发生后，她对种族暴力对年轻人造成影响的陈述让人印象深刻。“（我获得）这个奖”，她大为惊奇，“真是典型的美国特色。纽约的学校布置了一个话题作文给他们的优秀生，思考应该如何惩罚希特勒。对此，一个黑人小姑娘提出：他应该被披上黑色的皮肤并被强迫生活在美国。她因此获得第一名，并获得了大学四年的奖学金！” p338

 

第八章 延迟的治疗：艾希曼在耶路撒冷（1961-1965）

 

约翰教皇二十三世……临终前的话语……“每一天都是出生的好日子，每一天也都是死亡的好日子。” p365

 

西塞罗那令人震惊的主张，“我宁可跟柏拉图一起犯错，也不和那帮人一起正确”……她认为西塞罗的意思是：“在我同人和物的交往过程中，我拒绝承受真或美的强制。”（未开化的人一直就存有这种疑惑，开化的人对真对美都是发自内心的——哪会有强迫？子皮闪念） p382

 

“……纳粹当政期间各个社会整体道德的崩溃教导我们，在这样的环境中可靠的人，不是那些珍爱价值并牢牢抓住道德规范和标准的人……更加可靠的人是怀疑者和怀疑论者，不是因为怀疑论好或者怀疑有益，而是因为这些人已经习惯了（反省并自己作决定）。最好的人将是那些人，他们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我们还活着，就应当和我们自己生活在一起。”（阿伦特） p406

 

1966年，阿伦特写了一篇关于贝托尔特·布莱希特的例子的文章《做好人的诱惑是可怕的》。她告诉人们，布莱希特——想成为好人，并对被蹂躏的人们有所帮助——是如何将自己与邪恶联系在一起，并为自己错误的判断付出诗歌才能丧失的代价的（“诗人的罪过由诗歌诸神来惩罚”）。阿伦特指出，布莱希特已经知道在斯大林统治下苏联革命正在发生些什么事情，但是，他对革命的希望使他误入歧途。布莱希特对他被误导的怜悯提出了一种惩罚方案：“在死后出版的Me-ti中……布莱希特建议进行一次对‘好人’误入歧途的审判。‘听着’，他在审判结束后说，‘我们知道你是我们的敌人。因此我们会把你拉到墙边枪决。但是考虑到你的功绩和品德，将会给你准备一面好墙，并且我们会用好枪好子弹对你行刑，我们也会用好铁铲将你埋葬在好土之中。’” p407

 

第九章 黑暗时代的美国（1965-1970）

有人认为他们很强壮

有人认为他们很聪明

就像蝴蝶一样，他们被分成两半

美国能伤透你的心 ——奥登 p427

 

美国正处在“过去与未来之间”。在汉娜·阿伦特的生活和工作中，她很喜欢经常引用福克纳珠宝商见识的例子：“过去从未死去，它甚至就不是过去。” p429

 

对共和国的未来而言，她感到面对既存的种族主义和狂热反共产主义这一事实非常紧要。“我猜想，”她在给雅斯贝尔斯的新年贺信中写道，“关于肯尼迪被杀一事，你比我们知道得更多。一周前的《新共和国》上有一篇关于整个事件的详细报道，但没有澄清任何事情。”她注意到一些矛盾的证据，并推断“这件事是一个不详的预兆，并可能永远都不会被彻底清除”。阿伦特和雅斯贝尔斯都曾对掩盖手段如何使“未解决的过去”一直处于未解决状态有过太多经历，他们都很担心沃伦调查团。在肯尼迪遇刺的几年后，雅斯贝尔斯仍然警告说：“这罪行还没有被处理。从政治上说，这与暗杀本身一样致命。美国人民作为一个整体还没有弄清这件可怕的事情。……最受尊敬的、最让人信赖的也最无懈可击的沃伦大法官正全面负责调查此事。他说整个事情的真相不能完全被当代人所了解，那只意味着结果由于背离国家利益而不能公之于众。……但是美国依旧是美国。这个问题不会被尘封。” p430

 

阿伦特非常高兴能在1960年投票支持肯尼迪，但是，她认为唯一将“肯尼迪先生的主张清晰地表达出来”的纲要，是另一个共和主义者洛克菲勒提供的。洛克菲勒提出的纲要是“不要意识形态的废话，比如资本主义反对社会主义，反之亦然，要充分意识到至关重要的问题，并摆脱了保守主义和自由主义那没有希望的陈旧框架。”实际上，这个纲要是两年后出版的《论革命》所表达的原则。 p432

 

阿伦特……引用了澳大利亚天主教学者弗里德里希对《代理人》的评论：“只有真相才能让我们安心。整个的真相，它往往是可怕的。”

……她用自己书中（《艾希曼在耶路撒冷》）的话指出：“罗马教廷和教皇很明显地认为，在欧洲整个道德和精神结构奔踏之后，断绝与不复存在的常态的紧密联系是明知的。”阿伦特认为，在这种情况下，好人能干出最坏的事，或者肯定不是最好的事；作小恶并没有意识到它不会生出善来。 p438-439

 

……在汉弗莱和理查德·尼克松选择，她没有任何积极性地把票投给了汉弗莱。这个选择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是她确认了自己对政党体系一贯的不信任。“在人们如此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观点之后，”她在“观念剧场”另外一次讨论中说，“两党都不选择自己党中最有吸引力的人，而是选择了党内最有权势的人。我已经得出结论，正是政党机器让我们软弱无能。” p464

 

布吕赫实际上一直都没有克服对欧洲资产阶级文明的憎恶之情，当然不包括德国特殊路径的那种。但是在晚年，他对中产阶级的感情的确温和了许多。…… p477

 

奥顿的诗：

在痛苦的凝视之中

为人类的失败而歌唱。 p480

 

第十章 “不再”与“尚未”：心灵生活（1970-1975）

 

格雷写信给阿伦特说：“……如果我不拥有他们以及一些像你这样的朋友，我将会像康德一样在老年时抱怨——有良好意志的人发现自己出于日益增长的对人类的失望而避免与人接触。能够坚持希望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p491

 

而阿伦特没有听从医生的建议，这使得她的疲惫更加严重，她的医生在1971年10月告诉她说她已患有心绞痛。她把这件事告诉了玛丽·麦卡锡：

……自从我决定不为健康而生活的时候，我就按照自己想的去做——不让任何能使我不快的事情出现，那不快是指我不得不面对混乱的局面。如果不会影响我或是阻止我写作，我会减少吸烟甚至是戒烟。如果那是不可能的话，就不去理它。 p496-497

 

摩根索：你是哪一派的？你是一个保守主义者吗？你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吗？现代政治思想派别中，你的位置在哪里？

阿伦特：我不知道。我确实不知道，从来就不知道。我想我没有任何这种定位。你知道，左派认为我保守，而保守主义者有时候又认为我是一个左派，或许我是一个持独立见解的人，或许上帝知道我是哪一派的。但我必须说我丝毫不关心这个问题。我认为对这个世纪真正问题的理解并不能通过这类说法而得到任何启发。 p500

 

所有人都对阿伦特身为一个病人却十分固执印象深刻。她恢复得很好，但是，氧气瓶刚从房间中移出去，她就开始抽烟，也不注意合理膳食，还如往常一样喝大量的咖啡，并故意表示出对所有使她平静下来努力的暴躁。她还瞧不上那些为了健康而活着的人…… p508

 

2017年8月21日阅毕于石城无乐斋

2023年2月1日摘录于海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