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文字只是因为社会万象给了文字游戏的机会,一如水中之月,是因为夜晚的神秘,生出了诗话的趣味……
——由之
人性箸论
子皮连日混沌于人性,夜不能寐,恍若浑沌现身,原来是六脚四翅的神兽,专门欺压善良,可见善良也绝非天下生灵皆爱之品行,因为浑沌专灭善良!
庄子“秋水”篇说,庄子欲去梁国看望好友惠施,其时惠施已高位梁国宰相,惠施听信谣言说庄子是来取替惠施相位的,深感相位难保因为惠施自知不如人也,便派人在国内搜索庄子三天三夜,无果。正惶惶不可终日时,庄子现身其庄园,一时手足无措。庄子笑曰:猫得死鼠,无趣也。一个想取自己性命的人,庄子不愠不怒,何也?惠施之性也,有何可责。恰如庄子亡妻惠施前往吊唁,不想庄子不恸不悲还击鼓而歌,令惠施大骂庄子毫无人性,拂袖而去。可见,人性这东西,迷者自迷,清者自清。而可悲的是,迷者比比皆是,清者寥若晨星。
迷者,大抵是把人性与善恶牵扯在一起,然后就是性本善性本恶的纠缠不清。假如人性就是善恶这么简单,类人也实在是太简单的生灵!古今中外凡论人性者,最大的迷茫就是把人性和德行牵扯在一起,然后用德行规定着人性——呵,假如人性可以规定,还是人性吗?好比两千年前国人的一个著名比喻:人性,犹如杞柳,仁义,不过是杞柳编织的器皿,两者岂能为一物?假如告子的“性”,即为“人性”之意,那么,“生之谓性”是个不错说法。
萨特有个著名命题是“存在先于本质”,意思大概是说人究竟是什么,是无法预先就可以知晓的而是人在有限的生命时间里各种行为决定了你是什么。萨特以为,人是不能参照一个已知的或特定的人性来解释或者左右自己的行动。我揣摩,萨特的本意就是最大限度地呈现“人性”,给人以充分的完全开放的自我空间。这和国人的文化冲突是显而易见的,因为国人占统治地位的儒家文化,杀“性”极重。子曰:“性相近习相远”,所以就得修正“相远”的性,结果几千年下来,国人关于“人性”的思索,从来没有脱离过“德性”,把所有人的“性”统统归顺到仁义里面去,结果就看到了一个非常单调而温驯的民族,以至于我真正意识到还有一个大写的“人”的时候,经历了漫长的煎熬……
最早对“人”这个字有概念的是七十年代初开始喜欢读小说而最初读到的小说,只有好人坏人之分,等到有一天忽然得到一本手抄本《基督山恩仇记》,原来“人”的概念绝非那么简单。那是一本电影故事梗概,人物多到你让难以一下子消化,那时候我还是按照简单的“好人坏人”去理解,结果就迷茫了,等到爱德蒙·邓蒂斯复仇到最后,仇恨戳痛了良心——然后你问,邓蒂斯是好人吗……然后是《悲惨世界》的冉阿让,彻底颠覆了我对“人”的理解——其实一点也不奇怪,因为我第一次读《老人与海》的时候,是在大学三年级的时候,结果同学问我:这本小册子怎么竟然可以得诺贝尔奖?因为他几乎不知道海明威想说什么,可见国人对人性这东西,陌生到什么程度。
好长一段时间常常自问,为什么国人没有震撼灵魂的作品,这要归功于孔子,因为人性层面上,是简单的大爱大恩大善大忠,所以很容易的就产生大恨大仇大恶大逆的感应,四大名著留给我们什么?扬善惩恶,工于心计;风花雪夜,江湖义气。就这么简单!所以人性这东西,国人不擅长,雕虫小技,却能流芳百世。这一点,倒和马克思靠得相当的近,因为马克思认为应该从人与动物相区别的角度去规定人性,所以马克思一到中国,便被同化了。
人性是一个范畴,类人可以做的或许是不断地发现、挖掘、显露,但类人实在是不应该用宗教、道德或者社会价值去规范人性的,反过来倒是人性应该影响社会的价值取向甚至影响社会的秩序。比如“雨人”、比如妄想症、比如精神分裂,比如自杀……岂是用道德可以衡量的吗?19世纪西人已经进入精神病理学的研究和应用,由此让类人关注人的行为当中许多违背“常理”的行为,其实很人性……
孔子的性相近习相远,我以为是积习越多、所知越溢,“人性”便离人越远。很多年前读一部小说《皖南事变》,作者试图站在项英的角度描述项英的行为。站在项英的立场,当时他的所有举动、判断以及命令,完全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是项英,他是以党的最高利益完成他的理想和使命,他拒绝叶挺的指挥同时抵触毛泽东的指示而最终导致了皖南事变的悲剧。从人性的角度去分析项英的行为已经毫无意义了,因为项英已经完全被崇高的理想所左右,他的行为只对党负责而且他以为他就可以代表党!这点非常关键,他就是代表了党。而叶挺虽身为军长,是不能凌驾于党之上的。换句话说,成年人都是没有“人性”的类人,因为人性这东西已经离他们很远很远了,难怪尼采说,我们的宗教、道德和哲学是人的颓废形式,因为人的行为全被这些东西左右着操控着,还会有什么人性的影子呢?
我一直思考这样一个词“灭绝人性”,其实这个词可以用在全类人身上,尤其是政治家、商人、信徒,除非刚出生的婴儿!只要人一有欲望而且是社会的欲望,就会被自身的“信仰”所左右,丧天害理!换种说法就是,假如我是我自己,我就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因为我已经不是我自己,所以我只能是现在的生活状态。这时候你再去理解庄子为什么对惠施想谋害他而不愠不怒就比较容易了,因为庄子知道,那时候惠施已经不是惠施了,当然也就没有了惠施的人性,对没有人性的东西,你发怒也无济于事,除非你也没有人性!就这一点上,道家从来不会在这个词上有什么迷失的。
由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