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感》(发布于2013年07月16日,阅读次)

《现实感》——人文与社会丛书

〔英〕以赛亚·伯林 潘荣荣 林茂译  译林出版社2004年11月第一版

 

现实感

人们有时候会逐渐讨厌起他们生活的时代，不加分析地热爱和仰慕一段往昔的岁月。如果他们能够选择，简直可以肯定他们会希望自己活在那时而不是现在——而且，下一步他们就会想办法往自己生活里引入来自那已被理想化了的过去的某些习惯和做法，并批评今不如昔，和过去相比退步了…… P1（小注：在说孔丘吗^^）

 

每个人无疑都相信存在一些因素，它们多半或完全在人类意识控制之外。 P2

 

如果我们考虑究竟有多少东西是独立于人类的有意策划之外的——整个无知觉的自然王国，以它作为对象的科学根本不关心人类问题；还有像心理学、社会学这样的研究人的科学，它们假定，不管在社会还是个人的层面上，人都有一些基本的反应和行为规则不大可能被个人意志彻底改变——如果这些都考虑进去，就可以对宇宙作一番描述，它的变化过程从原则上说在很大程度上能够预测。我们自然容易受这一描述的影响，认为历史是朝着一个不可逆的方向，沿着各个不可避免的阶段发展的…… P3-4

 

但是“钥匙”我们并没有掌握。我们不能像在天文学甚至地质学中那样，根据给定的初始条件，有信心重建和推算一种文化、一个社会或阶层、一个人或一个群体的过去或将来——除非是在某些极其罕见的、非正常的、存在极大差别的情况下，也就是在借助众多特殊假设和附带条件，直接观察比那些科学推导的尝试更经济、能提供更多知识的时候。如果我们自问，哪怕是根据有关最近的过去和后来的知识，我们对某种文化的某个时代或者某种人类行为模式——比如一场战争、一场革命、一场艺术或科学上的复兴——到底能说出多少，我们肯定只能回答：几乎什么也说不上来。 P6-7

 

政治判断力

只知道理论或许不足以救死扶伤，但不懂理论却是致命的。P46

 

“为了解剖，我们谋杀”华兹华斯这样写道——有时候我们确实这么做；但在别的时候，解剖解释了真理。 P54

 

如果自然科学家有时在政治上表现幼稚，大概可以归咎于不自觉却很有误导性地把在形式和推演性的学科或实验室中行得通的东西，混同于在人类生活的组织中行之有效的东西。 P56

 

对参政知识分子的怀疑大多一种并非完全错误的看法：由于怀有某种简单、齐整的方式看待生活的强烈愿望，他们过于相信把某个理论领域里推演出来的结论直接运用于生活会产生有益的结果。而这种对理论过分依赖的必然结果，唉，也是被经验无数次证实了的必然结果是，如果事实——活生生的人的行为——不顺从这些实验，实验者就会恼火，并试图削足适履，改变事实以符合理论。这实际上意味着对社会进行一种活体实验，直到社会变成理论原先宣布实验应该使之成为的样子。当然，理论“得救”了，但代价过高，造成了太多无谓的人类苦难…… P 59

 

在不可能做到机械般精确的地方，即使在原则上要求或鼓吹机械般的精确，都是盲目的，会使别人误入歧途。 P60

 

哲学与政府压制

 

社会主义和社会主义理论

社会主义是一种西方的学说和实践体系，其依赖的信念是：大多数的社会罪恶要归咎于不公正或极不公正的物质资源的分配；并且只有通过财产所有权和生产、交换、分配方式从私有向公有的转移——渐进的或即时的，全部的或部分的——这些罪恶才得以治愈。 P86

 

马克思主义和十九世纪的国际工人协会

无论怎么说也不会夸大这一举动的政治后果，马克思为愤怒的人、悲惨的人、穷人和不满的人提供了一个特定的敌人——资本主义剥削者，资产阶级。他宣告了一场圣战，这不仅给予了穷人和被剥削者以希望，而且告诉了他们具体要去做得事情……马克思和俾斯麦一样看得很清楚，对抗武力的唯一手段就是武力…… P149

 

浪漫主义革命：现代思想史的一场危机

 

艺术的责任：一份俄国遗产

作家，甚至一切艺术家，都必须或者是传道授业的教师，或者是某种习俗或政权的颂扬者，或者是一个带来欢乐的人，或者是一位受神灵感召的先知，或者最起码是一个提供有用知识或说出有用话语的匠人。 P222

 

所有艺术都有一个外在的目的：讲出真理、教导人、娱乐人、治病救人、改变人；或者通过修饰美化上帝创造的宇宙，通过激发人们的头脑和心灵去实现上帝的（或自然的）意图，达到为上帝服务的目的。 P224

 

这是产生为艺术而艺术思想的沃土。它使作为艺术家的一种反抗诞生的，反抗强迫他们为了某个他们觉得格格不入的、束缚人的或可耻的无关目的服务的企图。……1830年后，反抗的形式变为大声疾呼反对艺术商业化、反对资产阶级消费者的统治、反对把艺术家看作大众市场商品供应者的观念，拒绝赤裸裸地要求他们出卖正直、才华和独立以换取名利、声望或官方青睐。……反抗神话中英雄形象是那些孤独的艺术家，他们的真实生活在他们的内心和艺术中：比如查特顿、莱茨、贝多芬、拜伦，等等，这些人蔑视或挑战文化艺术的顽固敌人——庸俗堕落的公众、野蛮的暴民、教会、警察、军事压迫者。

这一思想的哲学基础是由康德所说的“非功利性是一切终极价值（真理、正义、美等等）的条件”的主张迷住的批评家和教授们建立的。传播这种启示性思想的有巴黎的立法者、萨西、卡特勒梅尔·德·昆西，后来有……  P225-226

 

为艺术而艺术这一新学说最具口才的辩护者、诗人兼小说家泰奥菲尔·戈蒂耶……在他的小说《莫班小姐》的著名前言中可以找到：

“不,傻瓜们！不！笨蛋和白痴们，一本书做不出一盆汤；一本小说不是一双靴子；一首十四行诗不是一支注射器；一出戏不是一条铁路——总之，不是曾使人类沿着进步道路前进的那些形式的命名。……”

坚持认为艺术只有在它是无用的时候才是艺术；美的事物本身便是目的，丑的事物也是一样，怪诞的事物以及一切事物都是这样，而绝不会遵循七月王朝和银行家、工厂主、骗子、野心家或者愚蠢的或腐败的或墨守成规的大多数人世界的“中庸之道”；将艺术作为社会或政治工具使用，为它以外的目的服务，就是出卖了艺术…… P228-229

 

他（别林斯基）1843年说过的话：“我们的时代渴望信念，它为缺乏真理而遭受折磨”，“我们的时代整个都在发问，都在追求，都在寻找和渴望真理”。 P238

 

他引用契科夫的话，说艺术家的任务是在读者前面好好地说明问题，而不是提供解决方案——这恰恰是别林斯基认为冈察洛夫在做得事情。 P243

 

别林斯基相信人是一个整体，并不是由相互独立的机能或功能凑成的。如果一个人在一个角色中所说的话与他在另一个角色中所说的话相互矛盾，那么，有些东西已经被伪造了或者至少被变得无足轻重，变成了某种机械的或者习惯性的姿态。如果一个人说的话，无论作为什么角色——作为艺术家、法官、士兵、打扫烟囱的人等等，当他作为另一个角色——作为父亲、革命者、爱人——说出来时，将被证明是虚假的或不诚实的，那么，这些话在最初本来就是虚假或肤浅的。一个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不能因为他只是发挥某种功能、从事某种职业或扮演某种角色而免除作为人的责任。如果你决定要压制真理并代之以空想，在你的材料里掺假，玩弄和利用人们的反应，如果你选择了刺激、逗乐、恐吓和引诱人们，那你就在将你的人性出卖给政治——低级丑恶意义上的政治——是肆无忌惮地践踏，或至少是逃避你及所有人都知道的人类真正的目标。 P244-245

 

我不知道这应该被称为必然的起因抑或仅仅是偶然发生的：无论如何，圣西门主义的煽动以及对它的反抗，使赫尔岑和别林斯基走上了一条终其一生再也没有背弃的道路。 P249-250

 

“人不能活在过去或者在经历过去时无视现在：那多少有些不正常、虚伪和缺乏活力。”（别林斯基语录） P263

 

康德：一个鲜为人知的民族主义源头

总之，一个人必须对他的内心观念保持真诚，必须永远不会为了成功、权力、和平甚至生存的原则而出卖它或做出妥协。 P281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与民族意识

“英国人创造出来的东西也许是了不起的，但它们不属于我们……如果因为我们失去了自己的眼睛，就想去用别人的眼睛，那永远也行不通”，泰戈尔1908年在他国会主席演讲中说。 P304

 

小羊不断地被比自己更强大的野兽袭击，它绝望地对上帝说，“上帝啊，怎么所有的动物都想吞吃我呢？”上帝回答说，“我的孩子，我又有什么办法？看到你，连我自己都禁不住。”泰戈尔用这个绝妙的、极具讽刺意味的寓言说出了这样的道理：人必须强大，因为没有实力就不会有平等，不会有正义。 P305

 

美国哲学家刘易斯有一句至理名言，我一直钟爱：“不存在什么先验的理由可以认为，当我们发现真理的时候，它会是有趣的。” P309

 

由之2013年5月读毕

2013年7月摘录于石城无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