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疑三部曲》王小波著(发布于2015年11月15日,阅读次)

《怀疑三部曲》王小波著 文化艺术出版社2002年2月第一版

 

王安老爹说，创世之初，世间就有两种人存在。一种人是我们，另一种人是奸党。到了大唐建元年间，世上还有两种人存在，一种人依旧是我们，另一种依旧是奸党。这是老爹的金玉良言。到了今天，世上依旧仍然有两种人，一种还是我们，另一种还是奸党。 P15

 

据说布里丹岛上有条驴，见到了两堆草，就想同时到两个草堆上吃草，结果就在草堆之间饿死了。 P65

 

王仙客现在阔了，但是却没人恨他，因为他太阔了，恨起来恐怕要把自己气死了，只能找一个软一点的来恨。假如我著作等身，就要得诺贝尔文学奖，也就没人来恨我。 P83

 

但是他别无选择，只有找下去。真是因为王仙客是个哲学家，知道这句名言：运动就是一切，目的是没有的（显然隐喻政治运动）。所以找就是一切，而找的是谁却无关紧要。 P88

 

我表哥对我说，每一个人一辈子必有一件事是他一生的主题。比方说王仙客罢，他一生的主题就是寻找无双，因为他活着时在寻找无双，到死时还要说，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为寻找无双而生的。 P97

 

有关人们的记性，我不能说什么，但是一定要为猪们辩护。在我还是小神经时，有一回借了一套弗洛伊德全集，仔细读了一遍。弗先生有个说法，假如人生活在一种不能抗拒的痛苦中，就会把这种痛苦看作幸福。假如你是一只猪，生活在暗无天日的猪圈里，就会把在猪圈吃猪食看作极大的幸福，因此忘掉早晚要挨一刀。所以猪的记性是被逼成这样子的，不能说是天生的不好。 P101

 

罗素说，假如有个人说，我说的全是假话，那你就不知道拿他怎么办好了……（此悖论至少不是“罗素悖论”，似有误） P103

 

指标这种东西，是一切浪漫情调的死敌。假如有上级下达指令我每周和老婆做爱三次的话，我就会把自己阉掉。 P172

 

爬炉筒子没有一点好处，只能带来刻骨铭心的痛苦，但我还是要爬。这大概是说明你干的事越傻，决心就会越大罢。这也说明我喜欢自己愚弄自己，却不喜欢被别人愚弄。 P186

 

小时候我看到那只公鸡离地起飞时，觉得是个令人感动的场面。它用力扑动翅膀时，地面上尘土飞扬，但是令人感动的地方不在这里。作为一只鸡，它怎么会有了飞上天的主意？我觉得一只鸡只有有了飞上五楼的业绩，就算没有枉活一世。 P211

 

作为一个中国人，不但必须有证明自己聪明的智慧，还得有证明自己傻的智慧，否则后患无穷。我把这件事写了出来，很可能证明了自己在后一个方面有所欠缺，给自己种下了祸根。 P348

 

事实上任何事都得费费脑子才能有意思。只有最后一句话还是有些道理，就是无论纯数学还是小说，都没有什么用处。一泡屎屙出来还可以肥田，而数学定理和小说在这个方面简直连一泡屎都顶不上。 P440

 

我觉得我我的毛病就是不会装神弄鬼，所以现在是这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摸样。好不容易证出了费尔马定理，却不知道怎么把它发表。当然，我可以把它叫做“李卫公定理”，发出去没什么问题，但是我已经不乐意这样干了，因为它是我证出来的，和李卫公没什么关系。其次，我可以说是我证出来的，但我需要一个故事：我为什么要证它。要给自己编个故事，就必须不那么肉麻。假如说我是为国争光，在数学事业上拼搏，那就太装神弄鬼了。满脑子崇高的理想，拿什么去想数学题？这就像卫公在战场上直挺挺一样不可能。这一条暂且不论。最后我还得说自己是怎么把它证出来的。这在早两年倒不成一个问题，因为必须说是读了某一条毛主席语录后，心胸豁然开朗，等等。实际上我证这个定理的动机是想自己露一手，并且是在小孙的肚皮上证出来的。但是这些情形都不能讲。最后只能求助于加州伯克利。相比之下，费尔马根本就没有证明这个定理，却名震四海。这完全是因为他会装神弄鬼。

现在该说说装神弄鬼是什么意思了。在我看来（再说一遍，是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定理是这样的：凡是两足直立行走，会使用一种语言的，都是人类，不管他是黄白黑；反正饿了就想吃，困了就想睡，性交以前硬，性交以后软。还有一系列重要特征，比方说听报告就犯困，贫困时就会想入非非等等。这些都是不能改变的，谁要说他不是这样的，就是装神弄鬼。由此派生出第二个重要定理：就是自打有了人类，就有人装神弄鬼。 P458

 

当领导的总是这样的，什么东西越不该有，就越要什么。我做科技史研究时发现有位皇帝专喜欢喝鸟的奶，闻鱼放的屁，只可惜把他的名字和出处忘掉了（我当了人瑞之后记性变坏了）。 P479

 

你要知道，领导不知道别人的隐私事，又没有奸细，就不成其为领导。 P503

 

由之

2007年8月读毕

2015年11月15日摘录于石城无乐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