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风度》(发布于2015年12月04日,阅读次)

《魏晋风度》

易中天著 浙江出版联合集团、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 2015年1月第一版

 

刘毅说的是实话。西晋王朝从一开始就是腐败的，也是腐朽的。史家曾这样描述说：当时的士族，做人以形同禽兽为通达，谋职以不走正道为才能，当官以不负责任为高尚。官场中充满奔走之士，朝廷里不见让贤之人。所有人只有两个目标：一是名，二是利。 P30

 

……玄学主张的则是清谈或玄谈。顾名思义，其特征并不难想见：远离政治，回避现实，无关道德，鄙视俗务，只关心高深玄远的理论问题，向往超凡脱俗的高雅生活。 P33

 

佛学是外来文化，玄学则是内部反对派，儒学遭此内外夹攻，实际上已无招架之力。没有了这根精神支柱，两汉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精神世界也只能全线崩溃。 P34

 

许劭……每个月的初一都会对当时的人物发表评论，叫“月旦评”……被许劭点评过的立即名闻天下，难怪曹操要去见他。……万般无奈之下，许劭给出了这样的评价：“清平之奸贼，乱世之英雄。”据说，曹操竟欢天喜地而去。 P37

 

“草之精秀者为英，兽之特群者为雄。” P39

 

祖逖甚至在北渡长江船至中流之时，豪气干云地敲着船楫朗声发誓：我祖逖如不能收复中原，那就让我犹如这滚滚东去的江水，不再回来！

这就是所谓的“击楫中流”。

同样广为流传的是“闻鸡起舞”的故事。有一天，三十四岁的祖逖半夜听到鸡叫，便叫醒同样年轻的刘琨：这是上天在激励我们呀！于是一起到屋外舞剑。闻鸡起舞和击楫中流的故事，后来成为中国人励志的常规教材，祖逖和刘琨的事业反倒是鲜为人知的。事实上他们俩都未能实现自己的愿望。祖逖忧愤而死，刘琨被人冤杀，却像出师未捷的诸葛亮一样让人怀念。 P41

 

（桓温）惊世骇俗的名言：就算不能流芳百世，难道还不能遗臭万年？ P55

 

魏晋风度实际上开始于汉末，标志之一便是啸的流行。啸，就是双唇收紧努起，让气流从舌尖吹出，大约相当于吹口哨。也可以用手指夹住嘴唇，或者将手指插入口中，发出的声音会更加尖锐响亮。

原则上，啸是要有环境和条件的，而且一般在深山幽谷之间，茂林修竹之下，登高望远之际，心旷神怡之时。这样的啸，是一种自我陶醉和自我沉醉，也是自我表现和自我欣赏，当然高雅至极。 P70

 

他（嵇康）陈述自己不愿做官的理由居然是：爱睡懒觉不能早起；有警卫员和秘书跟进跟出不好玩；开会办公要正襟危坐，不能抓虱子；不喜欢看写公文；不爱参加婚礼和追悼会；讨厌跟俗人做同事；不想多费脑子。 P79

 

潘岳字安仁，小名檀奴，是西晋的文学家，也是当时头号美男子。他甚至在后世成为俊男的标准，正如西施是美女的代名词。因此，一个男人如果长得漂亮就叫“貌若潘安”，女人则会把子皮的最爱称为“檀郎”。 P103

 

谢鲲最欣赏的除了嵇绍，就是卫玠。……据说，少年时代的他曾经坐一辆白羊车在洛阳城里走，结果满城议论纷纷：这是谁家玉璧般的孩子？

从此卫玠号为“璧人”。

可惜璧人儿不经看，卫玠二十七岁那年到建康时，由于四面八方赶来观看的人围得像一堵墙，竟不堪其扰一命呜呼，当时的说法叫“看杀卫玠”。

当然，漂亮的像玉的并非只有卫玠，夏侯玄和庾亮是玉树，李丰嵇康是玉山，此外与王戎齐名的裴楷，夏侯玄的远房侄儿夏侯湛，还有美男子潘岳，也都被称为“玉人”，夏侯湛和潘岳还被称为“连璧”。 P113

 

据说，陶渊明的琴没有弦。

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有这样一张无弦琴。如果是因为不懂音乐，或认为大音希声，固然可以无弦，那张琴岂非也是多余？然而陶渊明却偏偏要有琴，而且但凡有酒，就要抚弄那张无弦琴，演奏着谁也听不见的乐曲。 P125

 

某个大雪纷飞的晚上，王献之的哥哥王徽之一觉醒来打开房门，发现那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初晴的雪夜月色清朗四野皎然，于是当即决定去见画家戴逵。然而船行一夜来到戴家门前，徽之却吩咐返航。他说：“乘兴而来，兴尽而归，何必见戴？”……

什么叫性情中人？这就是。

真性情，美仪容，尚自然，爱智慧，重门第，所有这些加起来，也许便是魏晋风度。问题在于，这样一种风度有价值吗？如果有，又是什么呢？ P130

 

何晏虽然死于非命，却并不妨碍他成为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因为至少有三种风尚与他有关，甚至由他开风气之先，这就是谈玄、嗑药、男人女性化。 P140

 

这种药叫五石散，东汉医圣张仲景就开过处方，作用是疗伤治病强身健体，正如伟哥的研发目的是治疗心脏病。同样，正如伟哥的“副作用”改变了人类生活，何晏也意外地体验到服用五石散的神奇效果……五石散成了魏晋的伟哥。 P141

 

看来追求真实的魏晋，也同样弥漫着虚伪。或者准确地说，魏晋的时代特征就是充满矛盾：漂亮又丑陋，清高又贪婪，潇洒又势利，高雅又庸俗，真实又虚伪……只不过在日本，菊是皇家族徽，刀是武士象征，魏晋则菊花和刀都在士族手中…… P147

 

士族才是魏晋的主人翁。

……然而魏晋的士族，与欧洲的骑士、日本的武士又是不同的，后者更在意的是个人身份和职业标志，士族却相当看重家族的地位、血脉和传统。由是之故，骑士离开军团即为剑客，武士失去宗主便成浪人，魏晋之士如果出身寒门，或家道中落，那就什么都不是。 P148

 

当然，如果是小国寡民的城邦时代，就不会有；如果是法制现代国家，就不需要。由农业民族建立的统一大帝国，却不能没有政治和思想的权威。一旦失去，就会人心涣散，国家分裂，变成一盘散沙。

……不难想象，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一切，我们的文明便大约只能慢慢老去，一点一点底枯萎、衰败、腐朽，最后烂死，或者被外来的蛮族彻底摧毁，就像罗马。 P156

 

魏晋却只有门第观念，没有精神支柱，他们追求的真是、自由和美，只是少数人的专利和特权，没有也不可能成为全民共识，又岂能支撑起帝国的大厦？

支柱倒塌的结果，是精神的空虚、心里的变态，比如酗酒和嗑药，再加奢侈和斗富。 P161

 

由之

2015年5月阅毕于沪宁城际高铁间

2015年11月摘录于石城仙林